「臺灣建築」一詞及早期報導


〈建築上之注意〉《漢文臺灣日日新報》第2版,1906.11.17。
日前某技術家來臺視察本島各地。據其所談。道路交通之機關。與各種建築物。其他百般施設。俱大進步。實不勝意外之感。惟各官衙等建築物。亦有尚要慎重講究者。蓋風土氣候之異。在臺灣建築內地式或西洋式。果否適當。是一問題。又其材料。用木材石材及土結。亦宜講究。現時日本人建築物中。或有屬經驗者。於此欲定標準下批語。似乎稍酷。雖然。本島改隸以來。僅有十年。其於當初所建設。亦不過經十年星霜。除二三大建築而外。多是閱年以上便朽頹甚至竣工後未及一年。壁土變色龜裂。時見剝落。或疊石現空隙。此等單言外部而已。若更仔細查其內部。諒必亦是同然。此不能一概歸於建築技術不精巧。或材料選擇不適切。實由監督上不斟酌所致也。若據所聞。鐵窓是堅牢無比。然以病者之手。亦得破壞之。豈非最可寒心乎。按本島建築物。如無認真選擇材料。並監督周至。到底不得好建築物。今後欲建築者。不論官私。皆要十分注意也云云。



〈臺灣建築辯〉《漢文臺灣日日新報》第2版,1907.06.30。
建築者。亦生民進化之一經驗物也。上古時代。無建築之口。是以穴居野處。露宿成風。有巢氏始易之以宮室。以避風雨。然洪水猛獸之災未已。至禹時而猶有為巢營窟之說。洪水既平。宮室之制乃大興。自是以來。凡天子王公卿大夫及士庶之間。所居皆有定制。後世遂有室之圓者象天。方象地。三闥象三光。四牖象四時。八牕象八方。以及十二候。二十四氣。三十六雨。七十二風。莫不有取象焉。此說似之。而亦不必深究也。臺灣蕃人。疊石架屋。饒有古風者無論已。其遺存故址。建築最古者。則惟南部之紅毛樓。(今赤嵌樓)海會寺。(今開元寺)一為和蘭時代西洋式之建築物。一為鄭氏時代支那式之建築物。迄今閱二百餘年。猶巋然如魯靈光焉。其建築之完固安全。似難從而軒輊之者也。臺灣建築云者。亦即支那建築也。然支那建築有南北之殊。(如南式扁桷而多牆北式圓桷而多牎之類)故泛稱之曰支那建築。不如切指之為臺灣建築也。
歐西各國繁盛之區。市區之經畫。家屋之搆造。胥由官定。凡有建築。其方向位置。高低尺寸。概須稟命之官。以故市塵整列。樓宇整齊。煥然呈其美麗。本島改隸未久。經濟所限。市區之改正。猶未竟其事。家屋之改造。豈易作如是觀。然而建築亦將來之一問題也。不可以不講。試取臺灣式與西洋式。比較論之。
或謂臺灣建築。不如洋式之適于衛生。此過論也。不知生命財產。二者均生人密切之關係。舊時代盜賊充斥。居室者甚于洪水猛獸之防。而惡疫則創見于最近十年間。故其時惟高閏閎。厚牆垣。巨至恒築于通衢取綿密以為主。而于衛生上漠不加意焉。若洋人之旅居者。一有盜難。株連常無已時。官府之保護惟恐不周。故專注重于衛生。僅取通風。納空氣。雖原野比隣。凄涼特甚。隔牆叢塚。鬼氣陰森。而亦無所忌此即人民進化之程度使然。亦何莫非時為之也。人恒謂島人尚風水。此正特其不知風水處耳。
或謂臺灣建築。不如洋式之華麗。此迂語也。詎知洋式之華麗。第其外觀。而臺灣式之華麗正在內容。不見夫洋式乎。除模型花草。作壁上觀而外無他也。不見夫臺式乎。雕甍畫棟。刻桷丹楹。于土于木。巧極人工。幾有匠心獨運者。其華麗為何如耶。況其取材尤悉杞樟梗楠之貴重而洋式則多不擇口乎。
或謂臺灣建築。不如洋式之堅固。此又偏見也。不知洋式之所稱堅固者。但周圍硬壁而已。而臺式何獨不然。且多一層之架棟焉。洋式之恃為堅固者。僅紅毛灰而已。而臺式三合土。亦不相上下焉。試援前記之赤嵌樓海會寺為衡。已可瞭然其梗概矣。
或謂臺灣建築。不如洋式之崇閎。此亦謬而云然也。不知洋人好樓居。惟開港場最占多數。臺灣海外孤懸。遠非通商大埠。且以地震之虞。故建樓較少。然崇高宏廠之大廈。又未嘗無其等倫。未可遂以謂彼勝于此也。地為之也。
總而言之。人情厭故而喜新。祇以洋式建築。為今時之流行物。遂莫不舍其舊而新是圖。即居室一端。亦如斷髮改裝。多醉心于領略新空氣。而日趨虛飾侈靡之漸。貽舍本逐末之誚而不知。吾人于此。蓋無所用其左袒已。



〈臺灣建築由來〉《漢文臺灣日日新報》第4版,1907.07.02。
作者:南樵
臺灣自明朝中葉以來。土番雜處。無宮室機關之美觀穴處巢居。儼同鳥鼠。或漁於海濱。或獵於山麓。至萬歷間荷蘭人至此。愛其山水之美麗。乃以牛皮緒土蕃。借其地而築城郭。越天啟二年。更於海口之口峰關。築一炮臺與安平鎮相對崎。順治十年鄭成功渡臺。逐荷蘭人而居之。曰順天。一時土木大興。宮室樓臺。到處皆是。此為臺灣建築之始。蓋成功未來時。荷人雖居於此其建築則不外荷蘭之形式。雖當時支那之囚徒。亦逃渡而來。然不過插竹編籬舖茅。蓋屋無竹苞松茂之可觀。無美輪美奐之完備是當時在臺所居之厝宅。不過漸時築一艸藔。抑或向蕃民漸為租稅而已。然清國例禁雖嚴。而偷渡者接踵。乾隆二十五年。巡撫吳士功。再請開禁而移住之人愈積愈多。始築茅舍後建房屋。其建築之工人。多係漳泉二府之人。移住而來。其中建築。不過仍照漳泉舊式。厝屋家宅。雖有大小之分。而配置似有定法。最大者為九包五以之為七包三。最下級者則為單提起蓋。有一座三進。有一座兩進。或一廳四房或一廳兩房。或伸手。或護廊。或舉頭。或偏房甚牆間亦有長短。至於門窓戶煽。又有大小門之別。而建築有忌日若冲煞之吉凶之類是也。然衝煞亦自有別。如有中煞。則以瓦將軍神像立於脊梁。或口八卦碑石以及石敢當。等類鎮壓之。習俗移人。至今未廢。究其建築原料。木、石、磚、瓦、多田彰泉等處運來。而口地之廟宇。民建者則仿福建之模樣。而學宮之起蓋。仍照都頒之規則。外如臺南市天后宮(俗稱之曰媽祖宮)即照宮殿之樣式。與市中萬壽宮無異。若開元寺即鄭延平之別墅也。歸清隸後。乃改為寺院。他如竹溪寺、法華寺、及市內洪高二公詞。其建築不過大略相同。良古者觀此。即可以例比幸勿徒泥成見。以囿於一隅可耳。



〈臺灣建築談(起源及沿革)〉《漢文臺灣日日新報》第4版,1907.09.17。
作者:南樵
上古巢居而穴處。後世聖人易之以宮室。上揀下宇。以待風雨。故昔先王冬則居營窟。夏則居橧巢。自有巢氏作。然後修火之利。範金合土。以為臺榭宮室牖戶。此建築之所由起也。夫建築之事。大小雖有不同。而制度尺寸。則大略相似。夏後氏之世室。殷人之重屋。周人之明堂。名雖異而制則同也。明堂列於辟雍。清廟歌於路寢。制雖同而實則異也。按建築之大。則以明堂為最。大戴禮以為九室十二堂。考工記以為五室。月令以為四堂十二室。此室之多寡不同也。大戴禮以為東西九仞。南北七筵。堂高三尺。考工記以為東西九筵。南北七筵。堂崇一筵。月令以為堂方三十六丈。通天徑九丈。此又制之廣狹不同也。蒼曰靈府。赤曰文祖。黃曰神斗。白曰顯紀。黑曰元矩。則以五色而殊名。東曰青陽。南曰明堂。中曰太室。西曰總章。北曰元堂。則以五方而異號。他如應邵之說。則以為圓法天。方法地。四闥法四時。八牕法八風。九揩法九州。十二座法十二目。丈之數法二十四氣。戶之數法三十六雨。牖之數法七十二風。歷代之取象。雖有不同。然自天子、公卿、大夫、庶人、凡宮室屋舍。各有一定之制。不可有僣越於其間也。臺灣舊為支那領土。僻處海外。雖無明堂太廟之大觀。而土木頻興。則不外出漳泉人之手。蓋漳泉人日在支那之範圍。又豈能舍支那制度。而別有所建築哉。況支那人平昔尊崇周公孔子。而其制度當不出乎是。且如周口考工記。亦有可參者焉。是故庶民之家。梁眷不得造雉尾。升堂不得置玉階。寺廟宮觀。皆有成規。其餘雖廣廈巨室。最大者不外九包五。七包三。取下級者。則為單提起蓋而已。口觀漢武溺於性。光武惑於讖。梁武荒於佛陳文淆於象。隋奪於登讓。唐恣於淫侈。宋舛於焚修。要非有至當不易之準也。偏茅茨而為土階。固失太簡。而黃琮法地。火珠中天。不又擅於建造乎。臺灣本為蕃人聚居之地。山居野處。原無城郭樓臺。至鄭氏占踞。始集漳泉人以居。當其時不過艸艸建築。以禦風雨已耳。迄今已二百餘年。凡鄭氏之所建築者。(如臺南開元寺、原為鄭氏別墅、媽祖宮、即為寧靖王之所居)十不存一。他又有赤崁樓。係荷蘭之所築。繼而入清國版圖後。一易而再易也。或為祀典廟。或為文武官衙。要皆有一定之制。至於山節藻棁。彫刻鳥獸花卉。雖外貌不及西洋人之華麗八面玲瓏。而堂皇大雅。殆有過而無不及也。故笠翁所云。土木之事。最忌奢靡。匪特庶民之家。當崇儉朴。即士大夫亦當以此為尚。蓋居室之制。貴精不貴麗。貴新奇大雅。不貴纖巧爛熳。凡人止好富麗者。非好富麗。因其不能創異標新。舍富麗。無所見長。只得以此塞責等語。夫島人非全不能識衛生之思想。而建築家屋專不合衛生上之適宜。因清時代。臺灣孤懸海外。賊徒猖獗。非偷則劫。非劫則強盜。種種不一。是以深藏密室。以防盜賊。有如此之原因。絕無美輪美奐之完備。稽古證今。世界上之建築。不關於精麤。實關於經濟。若經濟上而有缺點。雖畫棟彫梁。瓊樓玉檻。而人亦以為愚也。總之、普通人民之住屋。但求蔽風雨。以適合衛生之制度。方為無虧。至於西洋人。樓高百層。幽雅可觀。究之亦不過障風雨之惡而已。反不若島人之建築。於經濟上較廉。兼之根深蒂固。不沒周禮所建築之規模。較以為妙。鄙見如是。敢質諸大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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